在我提笔的此刻,正是春夜的细雨润无声之时,潮湿的雾霾缱绻每一颗敏感的心,犹如催动竹子拔节、种子破芽。从我的西窗望去,朦胧的路灯罩着如愁的细雨,雨中犹见川流的车行,不时传来低沉的噪音——红酒碎碎念。
在我的书桌上,除了忙碌的手,还有孤傲的杯,犹如一朵水晶的郁金香,高傲地绽放。杯中透着紫红色的液体,正是解我之忧的红酒。思绪滞涩时,下意识地晃动酒杯,看水晶的壁上浮现淡紫色的晕,又如退潮般隐退,又挂壁重现。恰是这无意识的重复,教人忘乎所以,泯然自得。浅呷一口,舌涩涩生津,细搅则柔润滑爽,咽之而余香绵长。
此红酒,是何品牌,产自何年份,我全无知晓,这不是我所关注的。我所知道的是,这是朋友从中山给我带来的酒,他为了一睹我的新居特地在百忙中抽身而来,又当日折返。恰是这样的春雨夜,适逢闲暇心尚在,可以将故人一一思念。
酒,我也曾贪杯过。
早在读高一的时候,就经常和几个同学偷买啤酒喝。在夜的星空下,坐在家的屋顶上,促膝而谈。有酒做媒,我们的谈话越来越裸露,越来越无所顾忌,尽将自己的所思所想所见所得一股脑全掏出来,一抒胸中块垒。我平素木讷,却常在微醉之时晃着酡红的脸蛋侃侃而谈,辩锋披靡。
后来,我们都长大了,也工作了,虽然聚少离多,但终究还是聚了一聚。我们还喝酒,还聊天,喝的是白酒,聊的是女人、工作、金钱。我们也都醉了,酩酊大醉,甚至吐得乱七八糟,酒醒后还隐隐不舒服。我知道,岁月已经别去了。 成了家的我,已经很少喝酒了,但还是会独自斟一杯红酒,浅斟低吟,聊以自慰,让酒杯停靠一颗缅怀的心。
我越来越喜欢喝红酒了。
觥筹交错之中,却有多少酒是为自己而饮。“天生刘伶,以酒为名”的刘伶,只是一个酒鬼;“忍将浮名换了,浅斟低唱”的柳屯田,不过借酒麻醉自己;“如诗不成,罚依金谷酒数”或者“曲岸流觞”之举,则纯粹是故作风雅的游戏。就算是“一壶浊酒喜相逢,古今多少事,都付笑谈中”,也只是一群人在借酒侃大山;就算是“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”,也是惺惺惜别,酒不知味;就算是“酒入愁肠,化作相思泪”,也是情浓于酒,非为酒醉,而是情醉。而今,酒中的酒精重了,商业味也重了,钱味更重了,谁能在酒杯前,抚平褶皱的心,在酒杯中细品恬静时光。
这就是我喜欢红酒的原因。斟一小杯红酒,可以一个人喝,也可以群聚时饮。一个人时,可以细品闲暇时光,可以看花开花落,看云卷云舒,看慵懒的阳光透进户牖,看清柔的月华宁静大地,而不会有借酒消愁的哀怨感。群聚时,举杯在手,想喝时浅呷一口,不想喝时随心摇杯,一声“cheers”,不过是传达敬意,表示“祝你健康”,会心而饮即可,不用强制你在“干杯”时要“感情深,一口闷”。
这就是红酒,个人的酒,尊重个人的酒,个人享受的酒。